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9章

關燈
“卑職等知錯,還望尊座賜鞭刑。”遲無涯與元旭陽幾乎異口同聲。

“鞭刑?哈哈哈,你等若是偷溜至凡間細看女子便也罷了,奈何你等卻是虎視眈眈窺看陰司冥主,試問二位幾時沾染了龍陽之癖?家中妻兒可是淒涼半生?”玄水真君氣得拍了自身大腿一記,他等可知天帝指著他鼻尖責罵之時,他這張老臉已然丟到了後土娘娘處!

“若非懼怕鬼帝滋擾鬼後命數,我等寧可到顥天處窺視小帝後容姿。”遲無涯幽幽道,此事明眼人也曉得天帝乃是借題發揮罷了。

“哈哈哈,本座當真有此興致欲要觀摩你如何威風八面地在黅霄宮門前叫囂,想必你尚未聲張半句已然被殘影仙官揍得落花流水。”乍聽之下乃是心比天高,奈何卻是命比紙薄。連覓個動聽之由頭也不成,也勿怪天帝痛斥他玄水真君極為護短,甚至無能指揮座下天兵神將。“遲無涯,你要護短,本座姑且念你仗義,然而擅離職守之罪容不得你抵賴。”

“尊座——”元旭陽本想替遲無涯說些好話,然則卻被玄水真君接下來的話生生噎得如吞了顆雞蛋無處覓得水喝般難受。

“遲無涯,撂下你的令牌且回北荒去好生陪你家小子玩耍七日;至於元旭陽,既是這般仗義便承了遲無涯之職責,姑且替其守值,無需回南荒行宮,就、地、紮、營。”他玄水真君不整頓這群天族的星君一番,豈能讓他們臣服,尤其是這兩位皇親國戚更甚。

然則玄水真君雖從不嫌棄事大,奈何此事關乎天帝之顏面,“犧牲”兩個星君誠然比犧牲他玄水真君就地紮營要好,需知他妻兒尚小,離不得他半步。

卻說菡萏雖在迷糊之際把天子錯認為名舞月,然而她並未因著酒醉而口無遮攔。宿醉的翌日,天子身邊的侍從乃是笑臉如花地捧來一碗醒酒湯,此湯是禦醫給天子酒後恢覆身子所調配的。

就著那位侍從的期盼目光,菡萏有些受寵若驚地把湯喝盡,璇兒挑了一枚成色極好的壓箱鐲子相贈,那侍從更是樂得心花怒放,臨別之時還說了不少討好之話,大抵都是些“寶林如今乃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寶林這盛寵乃是絕無僅有的”一類的恭維話。

雲開見月明?她麽?

一碗醒酒湯換來這一屋子的賞賜?菡萏不曾想到自己與天子會淪為這種有理說不清的局面,“菡萏殿”自她入住以來素來皆是門可羅雀,奈何今日卻是絡繹不斷地湧來各宮娘娘的賞賜。

她頹然地枕在書案上,當朝天子是繼名舞月之後又一個惹她生氣之人,分明說好接個地兒清凈,然而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屢屢犯禁,不是坐在前廳喝茶便是如現在這般癱在羅漢塌上看書,瞧他那副悠然自得的勁兒,她便氣得暗中把絲帕絞得脫絲。

她偷偷瞟了天子一記,自那夜她發現天子與名舞月有著幾分相似後,她也不再排斥其終日閑坐於此地。如今後宮之內乃是謠言四起,無一不是臆測她這位祥寶林以何等狐媚的法子把天子留在“菡萏殿”,就連皇後蕭氏也私下派遣近侍前來打探。

聞說就連太後也翻閱了“丹彤薄”細看她可曾亂了宮闈。然則,天子雖是每日於“菡萏殿”閑坐半個時辰,卻不曾在此地或是別處寵幸過她,是以皇後蕭氏與太後也不好聲張什麽。沒有寵幸,於後宮諸妃嬪而言算不得威脅,更多的不過是臆測她是天子用作懲罰楊才人之用罷了。

若無錯記,不到半個月的日子便到了一年一度的選秀,然而這宮內宮外卻無人說起此事,聽璇兒的道聽途說,宮人對此事乃是一副不可言喻的詭秘。莫非天子欲要食言?

“宮外的閑言閑語,你也無需放在心上了。我是太子之時便也沒少聽到宮人的以訛傳訛,更沒少見到勾心鬥角之事。”天子把手中的書撂下,對於菡萏適才的“不忿”乃是盡收眼底,他對於宮中的傳言何其心知肚明,不作辯析不過是不欲那些好事之人以此作文章又再滋出些風雨。

依他所見,菡萏並未因著他每日前來閑坐而在宮外顯擺,甚至有些畏畏縮縮得讓他有莫名的怒意,幾時開始他的恩寵也變成了旁人的負擔?後宮女子若無天子的寵幸,再多的寵溺也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他並非不欲寵幸,如今不過是有心要為難她一記,好讓她明白如何“臣服”。

近來他頻頻到“菡萏殿”只因朝堂之上的煩心事著實不少,西北戰事吃緊,一眾武官進諫合該停一回選秀,改以用作好犒勞三軍,以振軍心;而文官則以皇家子嗣尤為重,極力反對此事,實情不過是憂心自家勢力因無後宮牽扯顯得薄弱罷了;至於後宮之內,太後則是傾向於一眾武官,皇後之說辭更是左右逢源得很。

“陛下今日可是遇上糟心之事?”有別於他平日閑坐一個時辰便離開,今日的天子這一坐便如入定了般,縱然她再神經大條也自覺此事之蹊蹺。

“糟心之事,寡人幾乎是每日遇上,誠然你這話問得甚為不妥。”天子懶懶瞟了她一記,饒是記得當初的他因著不曾與其深交而胡亂開口,承諾選秀之後便覓個法子許她出宮。不知若被她知曉此事難辦,不知又會作何種反應呢?

“若硬說糟心事,誠然也確實有一樁,今年西北戰事吃緊,國庫怕也招架不住,你不妨直言說寡人該如何是好?”天子咬牙一記,興許引蛇出洞比較妥當,免得落下食言之罵名。

“既是如此,不若停一回選秀?只是此事涉及皇家延綿,著實非嬪妾所能言的,陛下權當不曾聽過。”菡萏話出口了才驚覺自己愚笨得緊要,她頗為懊惱地拍了自己的額頭一記。因著她此舉動,惹得天子朗聲大笑。

“區區小事,你又何必這般懊惱不已?太後有意停了一回,把銀子轉送至西北犒勞三軍,以振軍心。”他與母後難得這般同仇敵愾,他已是忘卻不知多少年前曾有過這麽一回。“只是,停了選秀,你便無法出宮了。”

“嬪妾以為那些遠在邊關征戰的士兵比嬪妾更需要陛下的關懷,嬪妾的阿爹乃是武將,也曾經歷過懵懂之年阿爹不在身邊,阿娘獨自撫養我之苦。”那時的阿娘為了養育她,乃是貪黑摸早地為別人做女紅,為的就是能多賺些銅錢。

那幾年阿爹遠在邊關,雖不至於了無音訊,奈何這家書總是遲上一兩個月。初初那些好事者只道阿爹許是在邊關有了旁人,後來更是惡毒地揣測著阿爹早已戰死沙場,更過分的是隔壁的大娘竟提出讓阿娘改嫁於她那異想天開的丈夫。

還好此糊塗話被她的親舅舅聽到,這大娘家的兩口子被揍得滿地找牙,待得阿爹名成利就歸來,阿娘早已因著勞累而瘦得脫像。還好她阿爹本就是個感恩圖報之人,並沒因著自身顯赫了而拋起這個糟糠之妻。

聽著菡萏的描述,天子本是稀奇這夫君出征乃是為國,何以她卻是這般低落。這失笑之話才上心頭,卻又驀地想起晉惠帝那句聞名於世的糊塗話:“何不食肉糜?”,隨後便是化作一口悶氣而已。

他當真以為世間男子皆是有著“匹夫有責”之壯舉,然而今日才知“出征”二字於百姓而言,乃是別離之苦而非榮耀之象征。

“往後此等實話,你只可在寡人處細說,切忌口不擇言傳到一些不該聽之人的耳邊。” 天子睥睨了璇兒一記,讓其退到廊道處。

此地乃是深宮後苑,少不得愛嚼舌根之人。若被謠傳至皇後又或是太後耳邊,誰又能保證這些肺腑之言最後化作何種妖言惑眾的言辭?

菡萏這人性子過分坦率,縱然在尋常人家也得吃些苦頭,如今在後宮更是如此,稍有不慎甚至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煩。能在深宮後苑久活之人,哪個人都並非明面上那般是人蓄無害的,就連貼身侍女也會因著某些利益而出賣主子。

“陛下這般為嬪妾著想,嬪妾當真受寵若驚。話說,陛下已是許久不曾到楊才人處了,不知這感情進展得如何?”然則豈止是受寵若驚,簡直是感恩戴德!聞得她欲要離宮,天子乃是金口承諾,雖說此事如今生出異數,但天子也肯坦言告知,誠然他算是坦誠相待。

天子的眼眸微微半垂,這臉上的笑容也逐漸僵了下來,就連氣氛也變得尷尬且冷清。“汝嫣自禁足後終日郁郁寡歡,胡思亂想之際沖撞了裕嬪,如今被太後以‘失心瘋’為由,攆至永巷度過殘生。”

相較於天子的冷淡,菡萏卻顯得很是落寞,她以為依照天子的性情怎也回去爭一爭,然而從他口中逸出卻是這般冷漠。天子不是口口聲聲說甚為喜歡楊才人的麽?何以由著太後的將將一句便任由楊才人以‘失心瘋’之名攆走?

“你可是覺得寡人冷酷無情?”天子的一雙眼眸遠眺著窗外,像是警惕細問,更像是呢喃自語。他不曾想到,區區禁足已讓驕傲的她顯得不堪一擊,楊才人興許本就不是個適合在後宮生存之人。

“陛下莫要亂了心神。”菡萏本想說些安慰的話語,可話到嘴邊卻是淡漠的一句。誠然,楊才人之際遇不過是印證著話本子裏的那句“最是無情帝皇家”罷了,她該是慶幸自身不曾期盼過帝皇家的恩賜。

“你定必瞧不起寡人,誠然寡人也很是厭惡這樣的自己,你可知,寡人在這後宮連個交心之人也不能。”曾經他也在年少之時曾有那麽一位善解人意的女子,奈何她乃是一介宮女,太後自是不許他過分接觸。因著越發疏遠,兩人也逐漸無話可說,最後她更是被太後攆出宮了。

“你可知太後也曾因出身低微而蒙受不少譏諷,興許太後乃是不願寡人如天子那般重蹈覆撤,可寡人已長大成人而非太後眼中的稚童。‘輕重’二字,寡人尚且知曉其責任,何以太後卻不甚明白,終日想著操控寡人。”

“嬪妾以為太後不過是用心良苦,因著蒙受了不少譏諷,是以不欲孫兒再因生母的卑微而蒙受這些罪。”菡萏有點心虛,因著天子當真說中了,她著實有些瞧不起他的“無情”。她以為天子便是權力之盛,原是榮耀背後乃是身不由己,她擡手輕拍天子的肩膀以作安撫。

天子反手執著她的手,菡萏的思緒很是清醒,是以他著實不懂為何淑妃朱氏會在太後處編排她被鬼魅迷惑得不輕呢?菡萏嗜好看那些神怪志,他是了明於心的,甚至遣人代為購置了不少於她打發日晨。

“若宮人皆如你這般清心寡欲,寡人之煩憂才當真少了。”在他眼裏後宮素來皆是爾虞我詐之地,縱然他有心權衡,也敵不過人心素來貪婪,後宮妃嬪要了恩寵便想多爭一分權力,就連以賢惠著稱的皇後也會因著德妃、淑妃承了協力之權而落寞不已。

菡萏就著天子在冥思苦想之際欲要把手扯出,奈何終是敵不過天子的力道。就在她欲要發作之時,卻與天子驀地轉來的眼眸對上,兩人凝目相對,那張俊雅的臉容似乎與印象中的名舞月交織在一起。

那股藏在心底的相思之情由內至外擴散,微微傾身,天子的薄唇已是囁著她的唇。菡萏只覺眼前的一幕甚為熟悉,仿若在她不知的歲月裏也曾這麽地被人溫柔地親吻著。

眼前種種似曾相識,朦朧間她感覺自身似乎也曾經歷過這種近乎顛鸞倒鳳之事,然而她入宮前本就是個靜待閨中的女子,何曾遇過此等香艷之事?待得她鼻腔內湧進一股龍涎香的香氣,她這才回過神來——她與天子竟呈了交頸而臥?

“陛下,嬪妾不過是——”

菡萏本想推開天子,卻又驟然想起自己本就是天子的妃嬪,侍寢本就是分內之事。饒是記得習訓的嬤嬤甚為仔細地教導她等侍寢乃是何等回事,她自問算不得好學卻也非全然不知,許是年代久遠,終是忘記的一幹二凈。

她的眼眸輕揚正正對上了天子的眼眸,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襲上心頭,眼前的天子與意念中的那人重疊起來,而她像是墜入夢境那般分不清是歡是真,逐漸,她也忘卻了反抗與掙紮。

璇兒與天子的近侍何其體貼地為兩人撂下簾子,隨即急急合上門扉,為兩人騰出空間。有別於菡萏如入夢般的迷糊,天子於眼前的香艷早已駕輕就熟,健臂一振,兩人早已被被子遮擋全身,免卻一室香艷逸出。

站在廊道外的璇兒臉上掛滿了喜色,這宮苑之內何人不是私下嘲笑她家小姐的恩寵不長久,畢竟後妃頭等大事便是為皇家延綿子嗣,如今小姐能侍寢,誠然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的好征兆。

半個時辰後,廊道外傳來天子慵懶的嗓音,一聲“和煦”惹得本是與璇兒站在廊道聽候差遣的近侍隨即恭敬地站在門扉前。原是天子醒來後體恤菡萏初次承恩寵,特意讓近侍去端來一碗舒緩身子的藥汁。

那時璇兒才知曉,天子的近侍於年歲上於天子相仿,是個唇紅齒白的俊逸青年,喚作“和煦”。約莫半盞茶的時間,和煦已從小廚房處端來一個木漆托盤,木盤之上放著熱氣騰騰的藥汁,接過和煦端來的藥汁,璇兒何等小心翼翼地步入內室,平日甚為精明的眼眸也呈半垂,深怕自身窺見了什麽惹來天子的不悅。

透過輕薄紗帳,越過天子矯健的身姿,璇兒看到輾轉醒來的菡萏仍舊有點兒恍惚,至於天子已然重新入夢。菡萏強忍著全身的酸痛無力,小心翼翼地把橫在她身上的手裏手臂移開,把枕邊的褻衣褻褲套上,她就著璇兒的攙扶下了榻。

坐在小榻上捧著那碗溫熱的藥汁,菡萏難掩懊惱地喝著,適才的她似是入了魔般竟錯把天子看作了那個可惡的名舞月。這情動一經撩撥,便與天子成了一樁錯事,此刻的她巴不得天子不會醒來好免卻兩人的尷尬。

然則天子若當真不能醒來,她這小命也難保了。帳中的青年酣睡得盡興,而她也在喝過藥汁後好好地洗了一身疲倦。菡萏一臉心不在焉地看著眼前的天子,他分明與名舞月毫無半分相似,何以她會錯把天子當作自己夢寐以求之人呢?

天子略為錯愕地擡手捏著她的下巴,適才他迷迷糊糊地醒來,入眼便是她可憐兮兮地垂眸看著他。鼻腔處彌漫著她沐浴後的香氣,眼前的她如盛開的春花般嬌艷,誠然適才兩人乃是情迷意亂之下成了夫妻。

誠然他並不排斥這樣的結果,也不曾後悔自己的一時糊塗,只是他當真不記得自己為何會這般急切而非正經八兒地讓宦官宣她入他的宮殿。不過這般情況也不失是兩人情投意合之佐證,他那顆患得患失的心終於定了下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